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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本清张【点与线】 第十章 北海道的目击者


【2024-03-22】 狗吐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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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与线
松本清张


第十章 北海道的目击者

第二天黄昏,三原搭乘“十和田号”快车,自上野车站出发,前往北海道。

这就是安田所乘的那列火车。一方商是这列车去北海道最为方便,另方面则是“实

地检查”一下安田的口供。

三原在火车驶过勿来市之后才开始睡觉。对面坐着两个人,操着东北口音,天南地

北地闲谈,吵得人的神经丝毫不能休息。可是,快到十一点钟时,白天的疲劳终于带来

了睡意。

翌晨,晨曦檬陇,大海罩在乳白色的天幕中,别有新鲜之感。车内已经开始了下车

的准备。

列车员站在门口,道了声早,向乘客致词道:

“终点站青森就要到了。诸位长途旅行,想已疲倦。不过,凡是有打算乘青函渡轮

前往函馆的人,请在旅客单上登记。现在,请先在登记表上填表。”

列车员把登记表发给举手的乘客。坐船去北海道,在三原还是初次,他也要了一张

登记表。

旅客单只是一张表,不知是什么原因,要在甲乙两旁上填写同样的表格,在收票处

交付。

到达青森车站是九点九分。离渡轮开航时间还有四十分钟。上船前要经过一座长形

月台,旅客们为了争取好座位,争先恐后地向前奔跑,三原的后背不知被人冲撞了多少

次。

到达函馆己是下午二时二十分。又过三十分钟,“球藻号”快车发车。车船时间联

系得很紧密。

这列火车行车五个半小时,三原虽然是首次欣赏北海道风景,也不觉生厌。晚上抵

达札幌时,已经是精疲力尽,连屁股都坐痛了。

到了车站,三原打听到一间廉价旅馆住下。虽然明明知道,如果投宿丸物旅馆,对

于调查安田的事可以一举两得,限于旅费不足,只好忍耐一些。

那天晚上下雨。三原听着雨声,由于疲劳不堪,转眼就睡着了。

早晨,过了十点钟才匆忙起身。昨晚下了雨,被褥潮湿湿的,有些寒冷。北海道天

气果然名不虚传。

三原吃过饭,先到札幌中央警署。这是礼貌,先谢谢人家协助调查。

“是不是调查得不好呢?”东京警视厅竟然派了人来到现地,就难怪札幌探长为之

忐忑不宁了。三原连忙解释说,并非如此,自己是前来进行个别侦查的。

听说他想去丸物旅馆,探长派出一名探员给他带路。既然能够有此便利,他也没有

谢绝。

旅馆方面已经受过调查,所以回话简单明了,女账房立刻把旅客名簿取出,指着安

田辰郎的姓名。

“他是一月二十一日晚上九点钟来的。二十二日和二十三日部住在这里,白天办事

出外,天黑以前就回来了。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态度很沉静,”

女账房所讲的话和安田的特征很符合。三原把记有安田辰郎字样的旅客名簿收过来。

出了旅馆,打发探员先回去,以下的行动,似乎一个人要方便些。

双叶商社就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贩卖机械器具,是一间规模很大的商店。橱窗里

陈列的物品连摩打都有。

河西是个刚过五十岁的秃头汉子,自称是营业主任。看了三原的名片,不觉睁大了

眼睛。

“前几天,札幌警署也派来探员打听我到车站迎接安田先生的事情,对于安田先生,

难道有什么怀疑吗?”

河西的脸上完全是大出意外的表情。

“不,没有什么怀疑。不过有一些其他的事情,需要调查一下,作为参考,请你不

要担心。你和安田先生在生意上来往很久了吧。”三原平静他说道。

“有五六年,是个在信用上很诚实的人。”河西提出保证。

三原为了让对方安心,不断深深点头。“那么,安田先生在一月二十一日来到札幌

那天,是你到车站接车的?”三原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提出这一个触及核心的问题。

“是的。我接到他的电报,说是二十一日乘‘球藻号’列车到札幌,请到车站候车

室会面,所以就去了,很不巧,电报已经撕烂撇掉了。”河西答道。

“每一次来,都去迎接吗?”三原间道。

“不是,每一次来都不去接。这一次据说是因为时间太晚,商店已经关门,有重要

事情要商谈。”

“原来如此,所以安田先生乘‘球藻号’列车到达车站,马上到候车室去会你。”

河西听了,稍微迟疑了一下才说:

“是的。不过不是马上。那列快车是在二十点三十四分到站的。下车旅客走出收票

口,走向车站前的广场,是从候车室的玻璃窗看得到的,我记得我等候了好久,一直过

了十分钟才把他等到。”

过了十分钟,算不得什么问题。看样子还是安田说得对,他是搭乘“球藻号”列车

到站的。

三原感到失望了。这样的结果虽然在预期之内,但他对于原来的判断始终恋恋不舍。

事实上,这个人的说法与安田辰郎的口供毫无抵触之处:原来的判断,看来大成问题。

安田确实是搭乘二十一日的二十时三十四分到站的快车到达札幌的。从那天晚上起

也确实下榻在丸物旅馆;破绽是一点也没有。三原自觉是站在石壁之前了。

多少努力,到现在都未见到效果,在心情上说,对于一向支持自己工作的笠并科长

真是怀有负疚之感。据说,主任对于这桩案件毫不起劲,只是科长代为说项后才得继续

展开侦查工作,三原是不会没有责任感的。

三原的面色发沉,坐在对面的河西看在心里,过了一阵,才踌躇万分低声说道:

“还有一件事情要向三原先生交代。我同安田先生的接触并不多,你既然千里迢迢

从东京专为此事而来,我就应该把所注意到的事情都提供出来。不过,这只供参考,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重要意义。”

“知道了,是什么事情呢?”三原望着河西。

“说起来,安田先生来找我,说是有重要事情磋商,而且,他打来的电报也是这样

措词的,可是,我们会了面,他并没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谈。”

“哦,是真的吗?”三原立刻反问,喉咙间都似乎出了异声。

“真的。而且,安田先生第三天到敝公司来,谈的也是无关紧要的事。当时,我心

里就觉得,这事情可有点奇怪。”

三原突然感到,眼前的石壁已经出现了龟裂现象。心砰砰地跳着。他在表面上还装

作若无其事,用着极为平静的言词向河西追问,河西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安田辰郎并没有重要的事,他为什么要河西到车站迎接呢?

——一定是安田希望有个目击者来证明他在一月二十一日乘“球藻号”列车到达札

幌,河西于是被选中了。

一定是如此。理由也不外乎如此。他故意在东京车站上安排出一个四分钟的目击者,

在这里也同样运用了这一手。这些安排都是一脉相承,前后呼应的。

那么,如果是故意安排的,安田的所作所为,一定是和搭乘“球藻号”列车到达札

幌的事实完全相反。换句话说,是不是他并没有搭乘这列火车呢?

三原想到这里,自觉发现了重大关键,双目闪出了光辉。

“河西先生。你同安田先生会面的地方是候车室?”

“对的。”河西自从说话走嘴之后,每听到一句问话,便马上为之不安。

“并没有到月台接车?”

“对的。因为电报说明要在候车室见面,”

“那么,”三原突生此问,“你并没有看到安田先生从火车上走下来?”

“并没有看到,不过——”

不过,从东京来的安田辰郎在那一时刻到了车站候车室,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当然

是从那列火车上走下来的了——河西的表情表示了这一看法。

三原离开双叶商社,临走的时候,注怎样向河西告辞都忘记了。他在从未到过的札

幌街头到处乱走。宽宽的街道上,白桦树排成一条直线,高耸入云。他的目光对这些树

木却是似见未见,一边加紧思考,一边踟躇街头。

安田是在说谎。他装作搭乘“球藻号”列车到站的样子,用电报叫河西就在那一时

刻,到札幌车站的候车室和他见面。这样一来,就成为“在车站迎接”。札幌警署奉命

调查后的回电就是这样说的。“在车站迎接会面”,在任何人看来,都是迎接刚下火车

的人。安田正是利用了这一错觉。

“小雪饭庄”的两名女招待在东京车站上被安排成目击者。北海道的河西也是一样。

——好。定要把安田的画皮揭开。

三原掏出笔记簿翻查,安田对他的解说是这样的:

二十日乘“十和田号”快车离开东京上野车站,二十一日早晨到青森。乘九时五十

分青函渡轮,十四时二十分到函馆。乘“球藻号”快车离函馆,二十时三十四分到札幌。

三原端望着这份时间表,突然之间,长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始终想不到这件事?

青函渡轮上不是每个人都要填写旅客表吗?把表一调查,安田的说法岂不就要崩溃。

他如果搭乘了渡轮,就必须在旅客表上留下姓名。

三原的心砰砰跳着,又立刻不安起来。

一月二十一日已经过了整一个月。渡轮旅客表还能够保存住吗?如果已经抛弃,一

切线索便都完了。

应该先到车站去打听。他转眼之间就来到札幌车站。

进入铁路警宫室,三原说明了身份,询问旅客表的保存期限。

“青函渡轮的旅客表嘛,”室内的中年警官摸着脸说道,“保存期限六个月。”

六个月。那就足有把握了。三原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是不是一定要到青森车站去查呢?”

“是查从青森乘船的旅客吗?”

“对的。”

“那就无须乎到青森去了。函馆车站也保存着一份。”

三原听了大惑不解,警官解释道:

“渡轮旅客表共分甲乙两份,写明旅客姓名住址。车站上将表撕开,甲方由发船站

保存,乙方交给船长,转交前站。所以,函馆车站也有一份。”

“噢,是这样的,三原明白了。他记起自己也曾填写过甲乙双份。

“想查哪一天的呢?”警官问他。

“一月二十一日。就是十四时二十分到函馆的渡轮。”

“那是第十七次船。你如果去查,我就先打个电话给函馆,让他们把那次船的旅客

表准备出来。”

“那就太方便了,拜托,拜托。”

三原说明,今天晚上就搭夜车前去,明天晨早可到函馆车站,说完就离开警官室。

夜车是二十二点开车,还有八小时的时间。他全心全意地希望立刻就能查到旅客表,

所以对于八小时的等车时间和八小时的旅途这十六个钟头,并没有恶感。

三原对于等车的八小时,简直无法处理,只好在札幌市内闲步。可是,心情过于紧

张,什么也不能入目。

好容易才等到黄昏。焦燥不安和睡眠打发过十六小时,时间过得真是缓慢得令人难

耐啊!

六点钟刚过,火车来到函馆车站。寒风扑面。

离着办公时间还有两小时,三原好容易才捱到开门。

办事员是个年青人,听到三原述明来意,便说:

“昨天接到电话联络,已经准备好了。这就是二十一日第十七次船的旅客表。”

“头等和二等是分开的,你要哪一等的?”办事员问他。

“我看先查头等,说不定也要查二等。”三原答道。二等的旅客表很多,一张一张

看,要花费许多时间。

“头等只有这么多。”看样子连三十张都不到。

三原掀开纸角,详细查看。心里一边打鼓,一边像唱歌一样念看,千万不要有安田

辰郎的名字出现。也就是看到第十二三张,啊呀,他发现了一个熟姓名。

“石田芳男官吏五十岁东京都——”

石田芳男乃是××部的××司司长,三原早就知道了。不仅知道,而且是了指指掌。

侦查二课倾全力调查的贪污事件,就是围绕着这位司长来进行的。

——石田司长也坐这班船来北海道了吗?

一种不妙的预兆在心头上涌现了。

三原小心翼翼向下检查。又翻过了五张表格,他出乎意外地几乎叫出声来。

有了!

“安田辰郎机器商四十二岁东京都——”

他的目光停滞在表格上。简直不能相信。这是绝不应该如此的事。然而,这一名字

竟然是活生生地摆在他的眼前。

三原也不示弱。他从公事皮包中取出了在丸物旅馆收得的上有安田签名的旅客簿,

摆在旁边。两份文件的笔迹,好像是向三原嘲笑一样,完完全全相同。

安田辰郎真是搭乘这班船了!

三原自己也觉得面色立时转成苍白。

既然乘船的事实得到证明,乘“球藻号”快车的事实当然也就获得证实。安田辰郎

的供词,真是没有一句假话啊。眼前的石壁已经龟裂的想法,看来是幻想了。在这一现

实面前,三原自觉已是彻头彻尾失败。他任凭旅客表摊开在那里,低着头,半天不能移

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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