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宝塔】第九十二章 何故惹风流
骨都侯府,相安堂内。
下人们都退出去了,赫连月月静静地望着床上的东乡门。
相安堂是东乡雾大夫人在骨都侯府的宅院。
自从东乡雾休了大夫人之后,大夫人便带着小儿子东乡胜住在这里,大儿子东乡门已经大了,呆在东乡雾身边。
当时东乡雾花巨资打造了这个宅院,算是补偿他对大夫人的亏欠,又在宅院上题了"相安堂"三个大字,其意不言自明。
然而十分蹊跷的是,刘夫人嫁过来不久,大夫人忽然不见了踪影,各种说法都有,不过都没有证实。
等东乡门当了骨都侯,便在这里筑起自己的候府,把相安堂围在其中。
住在相安堂里的东乡胜很不高兴,觉得大哥把他圈禁在里面似的,一生气又回到了东乡雾那里。
所以相安堂里除了下人,一向没有主人。
赫连月月怎知相安堂里有奇妙的一张床?
自然是有人告诉她的,那人并不是东乡门。
那人不仅告诉了赫连月月相安堂的妙处,而且诱导了石骆儿夜探骨都侯府。
赫连月月正在想石骆儿怎么认识那人的。
忽然床上东乡门开口了。
石骆儿认定东乡门的脑海已经化作一片空茫,但是东乡门居然能说话了。
东乡门道:"算你有点良心,没有把我害死,倒给了我一副不错的皮囊。"
赫连月月似乎早有心理准备,拜倒在地,恭恭敬敬道:"怎么样,东乡门的身子师父还中意吧?"
原来床上之人已经不是东乡门本尊,或者说他的身子虽然是东乡门的,但是脑子竟然已经换作了他人,而此人正是西市那个瘸子,东乡邦主的前国师宇文丑。
宇文丑坐了起来,冷冷道:"师父?我哪里当得起你的师父?你说吧,你有什么愿望?"
宇文丑深知,赫连月月这么卖力,必有所求。
"师父明鉴,大人不计小人过,弟子只求得到师父的谅解,不敢有所奢望。"赫连月月小心翼翼地赔罪。
宇文丑‘哼’了一声,并不相信:"别装了,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如今断魂草和消魂塌的妙处你都知道了,是想知道那个人在哪儿吧?"
宇文丑一提到‘那个人’,赫连月月的脸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甚至有几分羞郝,忸怩道:"还请师父告知一二。"
自从见到公良嘉措,虽然赫连月月不肯定她是不是贺兰无缺,但是某种渴望愈发强烈,想从宇文丑这儿得到想要的答案。
宇文丑摇头道:"这话你问了多次,我确实不知道,你就是不信。"宇文丑见赫连月月神色暗然,知她心中极苦,终是不忍道,"那个石骆儿不是挺像的么?你不妨把他当成那个人,兴许日子好过些。"
赫连月月苦笑道:"他不过就是一个奴儿……"
虽然赫连月月多次调情石骆儿,其实她对石骆儿全无情义,只不过把他当成某人的替身,聊胜于无。
而赫连月月心中念念不忘的某人不是别人,正是安平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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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东乡门记恨安平敦抢走了贺兰无缺,便和赫连月月打赌,要是赫连月月能从贺兰无缺身边夺走安平敦,东乡门便告知赫连月月关于刘夫人的一个天大的秘密。
赫连月月好奇心极强,一口答应了下来,只想着大不了以后打发掉安平敦这个书呆子就是。
谁想到,赫连月月陷入了情网。
安平家和赫连家素来交好,安平敦去黑库邑看望贺兰无缺的时候,经常在赫连府逗留,因为熟悉,所以安平敦总把赫连月月当成小妹看待,赫连月月也把安平敦当做兄长相待。
安平敦喜欢结交一些晋国的文人,舞文弄墨的,赫连月月一向觉得他迂腐,缺少上丘人的本色,遇见安平敦只是一般的打个招呼。
为了赌约,一开始赫连月月只是好玩的心思,因此时不时的流露出喜欢安平敦的意思,挑逗安平敦。
可惜安平敦当时的心思全在贺兰无缺身上,对赫连月月的示好并没觉察,倒是时常当着赫连月月的面夸赞贺兰无缺性直豁达,不似小孩家家的使性子。
赫连月月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也许是越得不到,越想得到的缘故。赫连月月正在情窦初开的芳龄,不知不觉竟然真的喜欢上了安平敦。
赫连月月多高傲的一个人,安平敦居然不解风情,赫连月月因此经常无故生气,弄出许多事端。
赫连府的人都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以为赫连月月大概太聪明,行事不同常人,大家惹不起她,尽量躲着她就是。
那日,不知因为何事,安平敦误解了贺兰无缺,受了委屈,归家时在赫连满的军营里略微停留,遇到赫连月月。
赫连月月见安平敦没了往日的兴头,便主动替他解忧,教安平敦骑赫连铁骑的合贲马。
合贲马不是什么烈马,倒也适合安平敦骑。
这一来二去,二人之间便有了难以言表的关系。
后来,安平敦回到王城,才得知自个儿误解了贺兰无缺,想起和赫连月月的荒唐事,觉得愧对贺兰无缺,懊悔不已。
正当安平敦寻思如何向贺兰无缺解释时,却没料到,可汗竟然要他娶了未心公主……
最后,安平敦死了,头颅被父亲献给了可汗。
贺兰无缺并不知道安平敦和赫连月月的那些事,只把罪过算在可汗的头上,所以一怒之下,杀向了王城。
贺兰无缺这一举动却惹恼了赫连月月。
赫连月月认为安平敦已经抛弃了贺兰无缺,是自己的人,而贺兰无缺还大张旗鼓的说要给安平敦报仇,真是岂有此理!
因此赫连月月恨可汗的同时,更是恨极了贺兰无缺。
当赫连铁骑撵着杀向王城的贺兰无缺的时候,赫连月月多次鼓动赫连真去劫杀贺兰无缺,但赫连真以父命难违的理由,没有听从。
当贺兰无缺离开王城失踪之后,赫连月月一度认为贺兰无缺大概在哪儿寻死了。
万万没想到,巫马未心带着公良嘉措来到了阿秋城,当有人说公良嘉措很像那个贺兰无缺的时候,赫连月月很吃惊。
赫连月月没有见过贺兰无缺,就算是见了公良嘉措的面,也无法确认。
于是她让赫连真把公良造引到兵营,想设法从公良造口中问出个所以然,可惜公良造答得滴水不漏,自家大姐还能认错?
赫连月月当时只得悻悻作罢。不过从此以后,这件事也在她心头落了病根,因此暗下决心,要弄明白贺兰无缺到底是死是活。
公良嘉措曾经以为,是巫马未心的到来,给石塔村带去了祸害,却不知是她自个儿惹恼了赫连月月。
公良嘉措以为仇人是赫连鼎,这真是冤枉了赫连鼎。
赫连鼎只是让赫连满攻取黑库邑,压根儿没有让他找石塔村的麻烦。
那个安平台和石塔村的人没有恩怨,自然不会鼓动赫连满前去攻打。
这一切都是赫连月月的主意。
赫连月月本想把石塔村的人统统抓起来审问,确认公良嘉措是不是贺兰无缺。
面对围村的赫连铁骑,公良止挺硬气,不仅不投降,而且还带人反抗,赫连铁骑何等威猛,只要不是深沟壁垒,当真所向披靡,眨眼之间,便踏平了石塔村。
那天晚上,侥幸逃脱的公良胥欲乘夜刺杀赫连真,但是走错了地方,摸到了赫连月月的行帐,就在他靠近赫连月月行账,要侵入的一霎那,身后闪出一个人来。
公良胥刚一回头,便见到一个黑影拿着一座寒光闪闪的宝塔,公良胥顿时萎顿在地。
等公良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赫连月月的阶下囚了。
原来,那晚宇文丑正好路过石塔村,念在和赫连月月往日的些许情分,出手救了赫连月月。
宇文丑手里有宝塔,这宝塔用在公良胥身上一次了,第二次再使用出了岔子,公良胥醒来后,恢复了本来面目。
赫连月月认得宇文丑很偶然。
有一日,宇文丑邋里邋遢的来到阿秋城,因为身上并无游方单,被阿秋城的城门卫士抓住,要押送到牢中。
宇文丑声称是来找仆固信大人的。
城门卫士都不信他,但是见他说得那么坚决,又不敢完全否定。
就在城门卫士拿不定主意之时,刚好赫连月月从军营回城,瞧见这一幕。
赫连月月见宇文丑要找仆固信大人,便带他去,顺便想瞧瞧这人是不是骗子。
仆固家在阿秋城地位十分显赫。仆固信和赫连鼎少年相识,早年与白固邦争斗,赫连鼎多有倚仗仆固信。
如今仆固信是尤陀邦的一等威武将军。
赫连月月带着宇文丑到了仆固信的宅院,仆固信正在家中。
仆固信听说赫连二小姐来访,以为是赫连月月来和家中女儿相会,有些稀奇,因为赫连月月一向不爱在女中走动。再听说赫连月月带了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来,更是惊讶。
仆固信出来见了宇文丑,并不认得。
宇文丑道:"我是宇文家的。"
仆固信仔细端详一番,惊道:"你是阿丑?"
原来仆固信本是上绝邦人,自小委身在宇文家,一日随宇文老爷来阿秋城,很偶然的机会认识了赫连鼎,二人玩耍得十分亲热。
宇文老爷见状,索性顺水推舟,把仆固信送给了赫连老邦主。
从此仆固信成了赫连鼎的玩伴,后来追随赫连鼎,东征西战,立了战功,从家丁做到了将军。
仆固信听说宇文老爷已经亡故,十分唏嘘,看宇文丑的模样,显然是宇文家已经败了。
仆固信对宇文丑倒是十分热情,丝毫没有嫌弃,当即让人给他更衣伺候。
赫连月月见宇文丑果真是仆固信将军的相识,有些无趣,打算告辞。
谁知仆固信叫住赫连月月,有些忐忑不安道:"二小姐正好来,刚才你也看见了,阿丑是故人之子,所以有件想请你帮忙则个。"
赫连月月忙说:"仆固叔叔不用客气,有什么吩咐,小女定当尽力。"
仆固信道:"二小姐有所不知,这个阿丑就是雪袖原先的未婚夫。"
赫连月月听了大惊,雪袖是仆固信的女儿仆固雪袖,而赫连真喜欢之人就是仆固雪袖,赫连真曾鼓捣南宫夫人来提亲,当时仆固信推说雪袖已经许配给故人之子。
南宫夫人只好作罢,赫连真却不信。
赫连含兮和赫连阿衡是常来仆固家的,从未听说雪袖许给人了,这一点赫连真很清楚。
赫连真偷偷和仆固雪袖私会,问她怎么回事,仆固雪袖也说不清此事,只说父亲也许不愿自个儿离家,要找上门女婿,这话有些道理,确实仆固信只有这么一个独女。
赫连真有些气馁,他是万万不能倒插门的,但是很不甘心。
赫连真找赫连月月讨主意,赫连月月知道赫连真的真实用心,对他道:"仆固叔叔自然深得父亲大人的信任,不过仆固叔叔是否信得过你呢?满大哥娶了大嫂,没几天,又喜欢上了别人,弄得当户大人很没面子,走了极端。都说仆固叔叔不久就要坐当户的位置,可仆固叔叔情愿不做当户,也要推却了母亲大人的提亲,也许他真不想和我们联姻呢。"
"这是为何?"赫连真不解。
"也许他在等待。"赫连月月若有所思。
赫连真点头,明白赫连月月所指。
赫连月月是指仆固信在等待父亲赫连鼎的首肯。
然而,出乎赫连月月的意料。
没想到居然真有宇文丑这个一个未婚夫的存在。
看宇文丑这落拓光景,年龄也比仆固雪袖大许多,是个大叔的年纪了,真让人吃惊。
仆固信之所以告诉赫连月月这事,当然是因为他知道赫连真和赫连月月亲近,赫连月月把这事传给赫连真,十分合适。
赫连月月惊讶之余,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宇文丑来得也太巧了。
为了弄明白事情的真假,赫连月月没少打听。
上绝邦那边传来消息,宇文家人丁凋零,宇文老爷死之前,独子已经先他死了,只剩下唯一的孙子宇文丑。
传闻宇文丑这人说话疯疯癫癫的,整天不务正业,孤魂野鬼似的到处游荡,宇文家迟早毁在他手上。
果不其然,也就四五年光景,宇文家已经败了,败得很彻底,下人们四散而去。
赫连月月得知后,觉得宇文丑这样的人活着就是多余,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使计要害了宇文丑,不料,害人不成,差点害死自个儿,赫连月月这才知道宇文丑的厉害。
大概是性情相似的缘故,到后来赫连月月反而对宇文丑钦佩起来,屡次要拜他为师,宇文丑没有答应,但时常也指点她几下,让赫连月月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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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月月没想到会在石塔村见到宇文丑,猜想其中必有缘故。
宇文丑不想见到赫连真,当天晚上就要离开,赫连月月问他去哪儿,宇文丑说有件东西丢了,要到黑松城找。
赫连月月道:"只要师父的东西在黑松城,弟子一定帮师父找到。"
宇文丑不说是什么东西,赫连月月也不问。
宇文丑说东西也许在鸳鸯楼,赫连月月就自告奋勇去鸳鸯楼,顺便处理了君哥儿的事。
鸳鸯楼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正是在那个屋子里,赫连月月读到了一个人的心,打听到一个令人窒息的消息:安平敦也许还活着!
难道左大都尉献给可汗的那颗头颅是个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