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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第二十三讲 妙玉结局大揭秘(1)


【2021-01-20】 狗吐文学】


【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第二十三讲 妙玉结局大揭秘(1)


 上一讲末尾,我提出来跟大家共同探讨一个问题,就是在八十回以后,作者究竟将会怎样写到妙玉?如果说高鹗的续书对妙玉完全是歪曲,那么不歪曲地去想像一下,曹雪芹会怎样写妙玉?

 由于《红楼梦》八十回之后的文稿在流传过程中不幸散失,所以我们对于妙玉在《红楼梦》八十回之后到底会有怎样的结局,确实是不得而知。但是根据前八十回的文本,我们还是可以探究出一些关于妙玉结局的线索。

 妙玉在八十回以后,将充分体现出她在贾宝玉一生当中的重要作用,这是我通过对太虚幻境四仙姑命名的分析,以及对那支《世难容》曲的探讨,已经明确了的。那么,她将起什么样的重要作用呢?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再把前八十回里面妙玉的第二次正式出场探究一番。妙玉在前八十回里面是两次正面出场:一次就是在第四十一回,品茶那回;第二次就是第七十六回,她二次亮相。

 第七十六回的主要角色还不是妙玉,主要的角色是林黛玉和史湘云。两个人在凹晶馆联诗,联到最后,出现了两句非常有名的句子,大家都记得,一句是“寒塘渡鹤影”,一句是“冷月葬花魂”。当然有人要跟我讨论了,应该是“冷月葬诗魂”吧?在通行本里面都写成是“冷月葬诗魂”,但是在版本学的讨论当中,我个人是站在“冷月葬花魂”这一边的,认为“花魂”才是曹雪芹的原笔。很多古本都很明确地写的是“冷月葬花魂”,而“花魂”这个词汇,在《红楼梦》里面是多次出现过的,比如第二十六回末尾,写林黛玉哭,把宿鸟都忒楞楞惊飞了,于是作者写道:真是花魂默默无情绪,鸟梦痴痴何处惊;林黛玉吟的葬花吟里,一连有好几句使用了“花魂”这个语汇:“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请注意,“花魂”和“鸟魂”构成了一组相对应的概念,这也和“寒塘渡鹤影”对榫啊,“鹤影”不也就是“鸟魂”么?关于这个,这里且不再深说,因为我们现在主要是讲妙玉。史湘云和林黛玉这两个句子非常好,想必许多读者读到这两句时,心里都会涌动着难以言说的心绪,心想她们下面该怎么联句啊,这两句出来,真是绝唱,比它们更好,难了!作者下笔很聪明,他也就没再往下写林、史二位联句,他写的是,就在林、史二位停下来,相对感叹的时候,一语未了,只见栏外山石后转出一个人来,妙玉就突然出现了。妙玉出来以后,就说你们联诗联到这个地步,就暂时别联下去了,然后妙玉就把她们带到了栊翠庵里面。妙玉自己兴致很高,就说我现在要把你们这个联诗续完,我一口气要把它续完,最后妙玉果然就把这个诗续完了。

 在续诗之前,妙玉说了几句话,这个话很要紧,请注意妙玉的话语。妙玉说,“如今收拾,到底还该归到本来面目上去。”这句话含义很深,表面上是说现在我把这个诗做一个了结,“收拾”就是说你们已经联了二十二韵了,我要把它做一个了结,续成三十五韵,使它完整、清爽。“到底还该归到本来面目上去”,你不是吟月吗?表面上她是说,我要翻回来切题,但是另外一层意思是说什么呢?就是说做人跟作诗是一样的,或者说作诗跟做人是一样的,到头来,人应该保持自己的本来面目。这是妙玉一生的追求,就是我的性格我不遮掩,我的性格的棱角我不磨去,我要生活在自己的本来的性情里面,我要以真面目示人。因此曹雪芹通过这句话,实际上是从深层次启发我们读者,让我们知道妙玉身上有值得学习的东西,那就是她那种要求保持一种本真状态的人生追求,这是很了不起的,在任何时代,任何社会环境下,都很了不起。这话还有另外一个层次的意蕴,也预示着八十回以后,作者的总体追求,就是“到底还该归到本来面目上去”“质本洁来还洁去”。我们都知道《石头记》开篇就是有一块大石头,它下界经历一番之后,最后还要回到青埂峰下,还要回到它本来的位置上去,所以曹雪芹的语言确实都是内涵很丰富的,层次很丰富的。然后妙玉还接着说,“若只管丢了真情真景,且去搜奇捡怪”,当然她这是半句话,下面还有半句,但咱们先说这半句。实际上曹雪芹通过妙玉这个话就再一次宣布了他自己的写作原则。在前面那么多讲我一直坚持了一个看法,就是《红楼梦》它是带有自叙性、自传性这种特点的小说,它的人物有生活原型,它的事件有事件原型,甚至于它里面的物件有物件原型,它很多细节有细节原型,它里面很多话语是作者亲耳听见过的,从生活当中撷取来的。在这里他通过妙玉准备续诗,在提笔前说的一番话,再一次宣布了这样一个美学原则,就是不能丢了真情真景,不能够去搜奇捡怪。但是妙玉的后半句话更值得玩味,也有个别的红学家、红学研究者,注意到这后半句话当中的奇怪语气,请注意,后半句怎么说呢?还得接着前半句话,后半句话才说得顺,说“一则失了咱们的闺阁面目,二则也与题目无涉了”。这“二则”咱们先不讨论,咱们说这“一则”。有人就说曹雪芹怎么这么写呢?她是一个尼姑啊!你带发修行,你是在栊翠庵里面,每天坐蒲团,要念经的,要做功课的,对不对?你怎么能够去和林黛玉、史湘云站在一个立场上,说咱们都有闺阁面目,都是闺阁女子呢?你那禅房跟闺阁,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种空间啊!你自己以前不也常用槛内、槛外那样的概念,把两种空间区别得清清楚楚吗?怎么现在会这么说话呢?明白为什么有的人提出这个问题了吧?她这句话怪怪的,有人就觉得这话不应该由妙玉说出来,黛玉和湘云这么说可以理解,说咱们是闺阁女子,咱们不能失了咱们闺阁面目,但你妙玉怎么会忽然说出“不能失了咱们闺阁面目”呢?我个人认为,曹雪芹这样写,他是有用意的。他就告诉你妙玉这个人,她确实是“不合时宜”。她人在庵中,却心有情爱,她爱的并不是贾宝玉,她爱某一个王孙公子,她始终认为自己是闺阁中人,她不认为自己因为种种原因成为了这样一个尼姑,就必须去遵守那些佛教的清规戒律。她就认为自己是一个闺阁当中有尊严的女子,她享有俗世的所有女子应该享有的权益,这就是妙玉,她就这么说话。这是值得我们注意的妙玉的语言,言为心声,妙玉的内心世界,由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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